出租屋里的蹊蹺死亡

增城一宗錯綜復雜的蹊蹺死亡案，時至今日，困擾了家屬、律師、辦案機關整整三年。2012年3月22日，23歲的江西女子賴玲玲被人發(fā)現(xiàn)手腳被捆、頸系皮帶、頭纏膠帶，慘死在廣州增城一間出租屋。案發(fā)后，警方從現(xiàn)場綁縛物品、死者身上提取出多人DNA成分，證實女子系出租屋內遭捆綁、強奸，扼壓頸部致嚴重機械性窒息死亡。

翌日，第一時間發(fā)現(xiàn)死者的薛孝輝，旋即接受調查并被控殺人。證據(jù)之一是捆綁死者身上的繩索、皮帶、膠帶，存有其DNA峰值大。同時，他還有另一身份，系死者賴玲玲的情人。其作案動機被認為是死者生前拍下一段性愛視頻，提出結婚要求惹怒自己。

案發(fā)后的第18個月，警方在檢察院、法院的 要求 下，通過比對DNA追捕到另一涉案人趙某義。然而其供述他確有捆綁、強奸賴玲玲，但這來自薛孝輝為擺脫情人糾纏的 有償雇傭 ，其作案離開時女子并未死亡。一具女尸，殘留下多人的DNA，到底是誰所為？單干還是合謀？因不服一審判決，薛孝輝近日上訴至廣東省高院，要求核查案中的諸多疑點。

文/圖 羊城晚報記者 羅坪

A昔日的情人

來增城打工10年，湖北女子嚴曉雯從未想到，丈夫薛孝輝在外面竟然有個江西情人。而這位叫賴玲玲的情敵，還是自己在酒吧上班的同事，兩人平日都統(tǒng)歸薛孝輝的管理之下。薛，是酒吧的副總。

讓嚴曉雯后悔的是，賴玲玲能 攀上 當副總的丈夫，還是她介紹的。2011年春節(jié)過后，曉雯的主管帶來一名新同事，稱是她江西老鄉(xiāng)，請曉雯多指導。新同事就是賴玲玲，1988年出生，長得漂亮，嘴巴也甜。

不久，曉雯帶賴和丈夫一起吃飯，特別囑咐丈夫多關照一下這個女孩。共同上班的增城唐人街酒吧，服務員有近百名，作為最基層的服務員，平時難有機會攀上高層管理人員。之后賴玲玲被調到別的部門，曉雯與她接觸變少。一次，曉雯聽說賴玲玲搬出了集體宿舍，在外面租了房子。當問及是不是談了男朋友，對方笑稱 沒有 。

曉雯稱，當后來再見到賴玲玲時，覺得對方有些不自在，目光總躲著她。接著同事傳言賴跟丈夫薛孝輝 關系不一般 ，讓她 把老公盯緊一點 。曉雯表示自己也曾多次暗中觀察過賴，但發(fā)現(xiàn)她與丈夫擦肩而過時，只是禮貌地笑笑，并沒有什么曖昧。

找不到直接證據(jù)，曉雯就開始盤問丈夫，其回憶薛孝輝每次總是發(fā)誓 絕對沒干對不起你的事 。 審 不出結果，曉雯就開始鬧，起先在家里，后來鬧到單位，有一次還抓破了丈夫的臉。直到出事前，曉雯還是沒找到證據(jù)。

如果沒有賴玲玲的突然死亡，曉雯對丈夫的婚外情將一直不知情。據(jù)薛向警方交代：2011年4月，其過生日時同事們一起喝酒慶祝。他喝醉了，跌倒在賴玲玲懷里。對方將他扶起，彼此有了好感。隨后兩人發(fā)展成情人關系，薛在家附近為她租了房，經(jīng)常和她約會。

微妙的是，薛與曉雯租住的家，距離其為賴租住的出租屋，直線距離不到200米。隱瞞出軌行為，又距離如此之近，嚴曉雯卻從未發(fā)覺有何異常。2012年3月22日下午，丈夫突然來電稱：他與賴玲玲的確是情人關系，向她道歉。但賴22日被人殺了， 可能會牽連到他 。

B慘死出租屋

案發(fā)后，據(jù)薛孝輝向警方陳述：他與賴玲玲是情人關系。案發(fā)的出租屋，是他當時為賴找的，他代交了第一個月房租后，后來的租金是賴自己交付。因為在酒吧工作，薛和妻子、情人賴及其他相熟的酒吧同事，大都上夜班至凌晨很晚才睡。平時，兩人在賴的出租屋約會。

綜合警方調查的多個證人證言顯示，2012年3月22日凌晨1時許，賴與酒吧多個同事在外面喝酒。其間，薛致電賴，問她在何處，后來他也前來喝酒，兩人席間并未談話。之后薛孝輝先行離開，1時20分許，賴也離開稱薛找她。薛事后供稱，兩人回到出租屋后，先是大吵了一架，并打碎了房間的玻璃，驚動到鄰居。之后，兩人開始親熱，發(fā)生了性關系。

然而薛向警方供述的筆錄顯示：3月22日下午，薛在向當晚一同喝酒的多位同事打探為何賴的電話打不通時，來到其住處第一時間 發(fā)現(xiàn) 其慘死在出租屋：手腳被捆、頸系皮帶、頭纏膠帶。賴赤身裸體躺在床上，身上蓋著一床棉被。

隨后，薛孝輝叫來鄰居和房東，特別提醒在他人的 作證 下，用玻璃片劃破綁在賴玲玲面部上的膠帶，并解開捆綁在其頸上的皮帶。22日17時許，120和警方趕到后，證實女子已死亡，但無確切死亡時間，法醫(yī)界定為從發(fā)現(xiàn)死亡時起倒推12到24小時之間。

案發(fā)后，警方通過現(xiàn)場提取物證，以及通過尸檢發(fā)現(xiàn)：捆綁死者的膠帶、繩索，以及其身體私處，提取到兩人及兩人以上的DNA混合成分。多個物證，不排除含有薛的DNA成分。3月23日，即案發(fā)的第二天，薛孝輝被指為重大嫌疑人，隨即被羈押并接受警方調查。

2012年8月20日，廣州市檢察院以故意殺人罪，向法院提起公訴。參與一審開庭的嚴曉雯回憶，據(jù)指控，案發(fā)前賴玲玲曾以錄制的一段性愛視頻，對薛提出結婚要求，如若不然將把視頻發(fā)給薛妻子曉雯。警方提取的這份證據(jù)顯示，蘋果手機錄制的該視頻創(chuàng)建于同年3月22日2時56分37秒（韓國首爾時間）。

C 冒出 的嫌疑人

2013年8月，即案發(fā)后的第18個月，突然冒出的另外一嫌疑人，幾乎改變了早前的殺人指控。此時，薛孝輝被控故意殺人罪仍在一審中。當年8月，增城警方在檢察院、法院的 要求 下，對殘留在捆綁繩索、死者身上的另一DNA成分進行比對、偵查。隨后，具有犯罪前科、與死者曾租住過同一棟樓的趙某義，被捕歸案。

據(jù)趙某義歸案后的供述，案情出現(xiàn)逆轉。其稱，租住在案發(fā)地附件的他，原本不認識在酒吧管DJ公主的副總薛孝輝。據(jù)另一中間人田高奇的介紹，他得知薛曾幫過自己女友從酒吧辭職討薪的事。2012年三四月的一天，中間人田高奇介紹他與薛認識，稱對方有事需要找人幫忙，為搭上田高奇的 線 ，趙前往商議。

趙某義稱，他和隨行一名叫李文展的人同行應邀碰面后，薛孝輝表示：自己在公司搞了一個女的，被她纏上遭威脅要跟他結婚。因其是有婦之夫，怕對方鬧希望出面教訓一頓。薛提出的手段是趙上去捆住賴， 與她發(fā)生關系 ，然后他突然出現(xiàn)揭穿她原來也有別的男人。

趙某義稱22日凌晨3時，按照事先約定的時間、地點，他在增城夏街大道等了差不多一個小時，最終與薛孝輝碰頭拿到進入出租屋的鑰匙。之后，其進入案發(fā)房間，采用捂口，用自帶的繩索、膠帶以捆綁手、腳的方式，將賴玲玲強奸。完事后，其還在賴的住處沖涼，趙某義稱他離開時，并未見賴死亡，最后反鎖房門離開出租屋。

趙某義表示，他作案完下樓，再次與薛孝輝碰頭。對方給他一張銀行卡，并告知了密碼，交接完后離開。

2014年12月22日，一審法院認定薛孝輝雇傭趙某義捆綁、強奸賴玲玲，事后他再進房間又捆綁雙手、雙腳，并用皮帶綁縛被害人頸部，致使賴最后死亡。薛被控犯強奸罪、故意殺人罪，獲死緩；同案人趙某義另案處理，被控犯強奸罪，獲刑10年。

D矛盾的口供

一具被捆綁的女尸，捆綁繩索、身體私處，均檢測出含多人的DNA。單干，還是合謀？又究竟是誰所為？死者情人薛孝輝，最先接受調查并被控殺人，為何警方在時隔一年半后，才追捕到另一名同樣留有DNA成分的涉案人？

4月10日，增城公安局相關負責人回應羊城晚報記者稱，最開始警方確實沒有注意到殘留死者身上含多人混合DNA的證據(jù)。一審開庭后，警方在檢察院、法院的 要求 下從廣州請來鑒定專家，對混合DNA進行鑒定、比對，最終抓獲了另一涉案人。

記者獲悉，薛孝輝、趙某義雙雙歸案后，DNA鑒定專家曾召開一次新聞發(fā)布會（針對辦案機關）。根據(jù)案后現(xiàn)場提取的物證，排除捆綁繩索上薛的高峰值DNA，是賴玲玲死后替其解除捆綁物時污染而來，也排除是日常生活沾染。一審法院認定，受雇的趙某義，只有通過薛孝輝獲得進入房間的鑰匙，同時也是他為趙提供了銀行卡密碼。

不過在上訴書中，二審代理律師再次提出：不排除真正的兇手，是通過其他方式獲得鑰匙進入房間。此外，兇手在離開案發(fā)地前，也可以通過逼問被害人的方式獲得銀行卡密碼。警方為證實薛孝輝與趙某義合謀殺人，曾調取了死者住處附近的監(jiān)控視頻，視頻顯示：案發(fā)當日凌晨，薛的確曾幾次出現(xiàn)在死者住處附近。

但這一證據(jù)，同樣遭到質疑。二審代理律師稱，因薛孝輝與妻子的住處距離死者的出租屋不到200米遠，很難證實薛當晚的出沒，是去案發(fā)現(xiàn)場還是回家或外出。律師特別指出，警方調取的監(jiān)控錄像存有疑問。事實上，死者樓下就有兩個更近的監(jiān)控錄像，不知案發(fā)后警方為何沒及時調取。記者試圖就這一細節(jié)向警方求證，遭到婉拒。